清刻“冯郁亭墓道碑铭”

【简介】

在东南碑群。碑身高340厘米，宽106厘米，厚40厘米，碑座高27厘米。此碑正反两面都刻字。正面额首刻隶书“名垂宇宙”四字，碑体刻“清故武功将军冯公郁亭之墓道”。背面额首刻篆书“清故武功将军冯公神道碑铭”十二字，碑体刻神道碑铭。碑文楷书，二十五行，满行六十七字。冯郁亭是我国著名爱国将领冯玉祥的父亲。碑文记载冯郁亭“以功历荐至显官，而所任不过微差末职，禄不足以供朝夕”的人生经历。

撰碑铭者王瑚，原为莲池书院学生，光绪二十年进士，于清末创办保定农务学堂(今河北农大的前身)。1915年至云南与蔡锷等策划反袁，1921年任江苏省省长，1923年佐助冯玉祥，二人成为莫逆之交。书丹者王寿彭，光绪二十九年科举状元，为山东大学创办者之一，工书法。篆额者柯劭意，光绪十二年进士，清末著名学者吴汝纶之婿。1901年湖南学政，1906年贵州提学使，后又教年幼的溥仪读书，民国时为代理清史馆馆长、总纂，是《清史稿》的总成者，又独力编著《新元史》。

此碑立于1924年，1985年“军民共建保定”时移入莲池。

【录文】

清故武功將軍副將銜補用參將馮公郁亭墓道碑銘^①。

定縣王瑚撰文，濰縣王壽彭書丹，膠縣柯劭忞篆額。

人才與時消息，家國代為始終，而山川鬱積之氣又必有所因以發之^②。巢邑據湖山之勝，自明初訖於清季，以武功起家者，父子兄弟接踵比肩，不可勝紀也^③。最後乃鐘其奇於馮氏，如雨膏、松亭二公，皆建殊勳膺顯秩，而享年或不永，豈數之存乎其中邪^④？公於族輩，長於二公而從軍稍後，雖以功曆薦至顯官，而所任不過微差末職，祿不足以供朝夕，幾至父子不能相保，聞者傷之。然今揚武上將軍馮公玉祥，公之胤也，以文武之資創造共和，治軍為全國模範，民胥賴以安，名揚中外，其大要以艱苦獨立尚儉博愛為主，而實不忘乎公之教，開國承家，善始者又即其所以善述者已^⑤。公之上世有欽公者，自句容遷至巢縣，傳二十世而至公。

公諱有茂，字鬱亭，早喪父，事母以孝聞，待兄弟敦睦無間。家貧，初業杇計^⑥。所獲值，奉母給弟，有餘輒施於族鄰之無告者，以故鄉人益稱之。粵匪之亂，嘗奉母攜幼妹避難，前阻橫溪不得渡，後賊且大至，乃急尋，得大木盆，載母與妹，身自扶翼泅水以濟^⑦。時，岸上有二女求救。公告母，復返渡之，得免。嗣女父母亦至，感其義，亂稍定，浼人來議婚^⑧。公聞之，為前所渡女，慨然曰：“濟人之急，義也。以此得婚，人其謂我何？”固辭之。由是，義聲聞遠近，時公猶未冠也。旋就傭於邑紳某氏家。某家夙業武，設塾延師，以教昆季^⑨。公傭畢，即入塾，引弓習射，發必中，其它武術，習之，無不如式。師大奇之，為言於紳，使與其昆季同受業焉。同治七年，應試安徽提學朱公，拔冠其曹^⑩。洪楊亂起，公屢率鄉勇禦賊，獲捷。時，雨膏公以淮軍宿將，官至提督，素號知人，奇公勇，勸入伍。轉戰山東、湖北、江蘇各省，所至民皆安堵^⑪。贛榆一役，戰斃逆首，厥功尤偉^⑫。以异常晋保千總，是為公入官之始^⑬。

後從銘軍征新疆，行至甘肅界，糧絕，公乃嚴束兵士，所過不得有纖芥擾^⑭。自為購芋充食，如是八日，無敢怨者。金積堡之役，公先冒矢石^⑮。人或稱其勇。公笑曰：“非樂殺人也，止安殺也，禁擾民也。”聞者莫不畏服。前後二十餘年，累功保加副將銜，以參將儘先補用。名則貴顯矣，然公自同治十年始受委為銘軍哨長，嗣經疊次改委均未晉級，迄光緒二十三年乃昇充保定練軍哨官暨派充本營副辦事務，而為時又未久^⑯。豈天故給以此厄公，將留以有待邪？抑吾嘗聞諸父老云，公於光緒五年來吾直省，分防京南良鄉、定興、安肅各縣竇店琉璃河各市鎮^⑰。所在，地方安謐，盜畏民懷。在竇店時，值度歲，公犒賞兵丁外，囊中僅餘兩錢。方窘迫間，忽有饋錢八緡餘者。驚問故，乃欲開賭場，循例致饋者也。公怒曰：“吾惟不愛錢，故窮，豈反受此不正之賂，縱賭害民邪？”其人慚去，而賭風由此遂絕。夙以誠篤為大府所倚重^⑱。光緒十八年，奉委督修永定河南段七大工程^⑲。先是，屢修屢潰。公來，誓眾曰：“苟再潰，吾無顏見上官，惟以身殉耳。”及將合龍，勢岌岌且殆。公果躍身入水，急救，得不死，而工立就。至今，固安、永清、安次各邑紳耆類能道之。歲甲午，監修海口炮臺，乃倡修唐官屯至小站河道，增閘口數處，工作兼用兵力，利興而民不擾^⑳。其能禦灾捍患功德在民又如此。公去官，即回籍埽墓，以乏貲不能攜妻子，臨行至河幹，父子對泣，竟日乃別，後以次子初入軍官，迎養至北京之南苑。光緒三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卒，享年六十^㉑。

德配濟寧遊氏，勤儉有家法，孝慈溫惠，親族無間言^㉒。歲辛卯，先公卒^㉓。子二人，長基道，陸軍少將，現供職京綏鐵路警務處長；次玉祥，揚武上將軍，陸軍上將，歷任陝西、河南督軍，今陸軍檢閱使，西北邊防督辦兼第十一師師長。孫四人，宏業讀書兼習家事，宏儒中殤，宏國肄業天津南開學校，宏志幼讀。曾孫二人，俱幼。民國十一年，建新阡於保定城外之西北隅，與德配合葬焉。銘曰：

在昔畢公，惟文之昭；赫赫馮氏，乃畢之苗；自周曆漢，大樹風標^㉔。

百世千禩，相宅於巢；誰其始之，祖曰欽公；傳世二十，誕降元戎^㉕。

公少貧賤，天牖其衷；生多才藝，習射泮宫；從軍轉戰，疊奏奇功^㉖；

甘瓜苦蒂，祿薄官崇。公之盛德，維仁以孝；濟急扶危，後裔則效^㉗。

公之治軍，法嚴令明；秋毫不犯，婦孺知名。已卯之歲，來我邦畿：

民懷公德，兵畏公威；暮夜卻金，克迪前徽^㉘。惟公數奇，克有令子；

文武兼資，二難並美； 險阻備嘗，惟公是似^㉙。

籲嗟乎，公之勳兮宜在史，公之行兮宜為誄^㉚！

勒銘錶阡考厥系，行道之人且隕涕；垂裕後昆兮，承於世世^㉛。

中華民國十三年 月 日

【注释】

①武功将军：按清代封赠制度授予武职从二品的名号。

②消息：兴衰。

③巢邑：指安徽巢县。讫：通“迄”,至，到。

④数：天命，命运。

⑤冯玉祥：字焕章。北洋军阀时期任陆军旅长、师长和督军等职。1924年发动北京政变，将所部改称国民军。1926年9月在五原誓师率部迎接北伐军，1927年5月就任国民党第二集团军总司令，曾参与蒋、汪的反共活动。1928年起兵反蒋，爆发蒋冯战争和中原大战。九一八事变后积极主张抗日。1933年5月与共产党合作在张家口组织民众抗日同盟军，后在日蒋联合进攻下失败。晚年，继续与共产党合作，反对蒋的内战、独裁与卖国政策，参与组建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。1946年出国考察水利，1948年9月应共产党邀请回国参加新政治协商会议筹备工作，途中因轮船失火遇难。胤：后代。胥：皆。善述：很好地继承。 已：语气词，表肯定而略带感叹。

⑥圬计：泥瓦活计。

⑦粤匪之乱：指太平天国起义。且：将。

⑧嗣：随后。浼(měi) 人：托人。

⑨昆季：兄弟。长为昆，幼为季。

⑩同治七年：1868年。安徽提学朱公：朱兰为安徽学政当在同治二年六月至五年三月。 此碑记载似有误。

⑪安堵：安居。“堵”,谓居处。

⑫赣榆一役：同治六年(1867年)十一月九日，东捻军败于江苏赣榆，鲁王任化邦牺牲。

⑬千总：清代低级武官，位次于守备。

⑭铭军：指清将刘铭传率领的淮军。

⑮金积堡之役：同治八年(1869年)九月，回军马化龙据金积堡(今属宁夏青铜峡市) 起兵，打败清军；十年，清军攻陷金积堡，马化龙降。

⑯哨长：清制，营勇百人为一哨，管领一哨的长官称哨长。练军：同治二年，以直隶额兵酌改练军；四年，选练直隶六军，始定名。后改为巡防队、陆军。

⑰抑：句首助词，无义。安肃：今河北徐水县。

⑱夙：平素。大府：明清时对总督、巡抚的称呼。

⑲光绪十八年：1892年。

⑳岁甲午：1894年。这年，中日关系紧张，九月在黄海发生海战。

㉑光绪三十一年：1905年。

㉒德配：对别人妻子的尊称。间(jiàn) 言：非议，异议。

㉓岁辛卯：指光绪十七年(1891年)。

㉔毕公：西周毕公高。惟文之昭：是周文王的儿子。毕公高是周文王第十五子。“昭”, 古代宗庙制度，牌位在始祖庙之左者为昭，右者为穆。赫赫冯氏，乃毕之苗：毕公高的后人食采邑于冯，因以为氏。大树：东汉征西大将军冯异，为人谦退，每止顿，诸将共论功伐，冯异常屏止树下，军中号“大树将军”。风标：风度，品格。

㉕禩：同“祀”,此处特指年。

㉖天牖(yǒu)其衷：上天开导他的忠诚。泮官：此处泛指学校。叠：连续，接连。

㉗则效：效法。

㉘已卯之岁：指光绪五年(1879年)。暮夜却金：指拒受贿赂。用后汉杨震深夜拒收所荐者昌邑令王密十斤黄金的故事，见《后汉书 ·杨震传》。克迪前徽：能够继承前人美好的 德行。

㉙数奇（jī）: 指命运不好，遇事多不利。令子：好儿子。二难：谓兄弟皆佳，难分高低。刘义庆《世说新语·德行》记载：陈群与陈忠“各论其父功德，争之不能决，咨于太丘。太丘曰：‘元方难为兄，季方难为弟。’”

㉚诔：诔文，悼念死者的文章。

㉛表阡：立碑于通往坟墓的道路。厥系：其世系。垂裕；谓为后代留下业绩或名声。

河北大学文学院、莲池书院 莲池石刻研究团队考据整理

（王亚彬、 郭彤旭、朱海勇、张坤雨）